空汀将尽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靖苏

金陵城,
那日萧景琰狂奔到了九安山,山中雪大,马儿一时失足,原本就心不在焉的他一下子被摔了下来,等到回宫之时,看到急急忙忙寻他的蒙挚,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太医诊断,是毒火攻心,再加上天寒受冻,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三天。
三天里,萧景琰也作了个梦。梦到了他最深切的期望还有内心深处,不能触碰的感情。
十里杨柳风佛面,
暮春时节,他和小殊牵着马,走在通向皇宫的道上,身边少年明媚的眼眸,照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阴郁的角落,他还是那个偶尔欺负林殊,又偶尔被林殊欺负的萧景琰。那个隐忍多病缠身的梅长苏方佛从没有出现过。他们一起给当今的陛下请安,在那个盛世之下,他没有任何需要背负的,不用管什么江山社稷,看的见碰得到的是林殊。
国家安危这种大事,交给皇兄去干不就好了吗?太阳斜幕之时,与林殊一同出宫,看着步伐轻快的小火人,不禁感动的落下泪来。
可是梦终究还是要醒的,梦里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讽刺。那人突然回头,逐渐消失在他的面前。亲眼看着他离开的痛苦,比十三年前更甚,萧景琰大喊“不,不,不,别离开我,别扔下我!小殊!长苏!长苏!”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梦中人都听不到了。
“长苏!”萧景琰突然醒了,眼前是明晃晃的宫墙和深不见底的院落。
这才是最真的现实。
而那颗心,就像被撕裂的棉布,如今却又把那块棉布在烈火中燃烧,被疼痛一点点吞噬,心连碎的声音都还没有听到就化成了灰烬。
大梦三生,他愿意用他手中的一切去换那个梦。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几乎要压垮了他。

琅琊阁伴着满室的药香和着外面专属于冬日的泥土味道静静的等着夜幕的来临。
客到开宴,蔺晨还特别在席间弹奏了一曲箜篌引,听的豫津大为赞赏,忙着敬酒去了。景睿是终于能脱下那个龙血树一样的大耄了,但里面的衣服也是格外喜庆。竟是件青葱色的广口衫,卓夫人还特意在里面又缝了一层细细的羊绒,生怕自己儿子在外受冻。蔺晨跟豫津在一块喋喋细语,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蔺晨开怀大笑。
一旁的夏冬看了,问到“你们俩说什么呢?给大家也听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蔺晨撇了撇嘴“刚才豫津问我,有没有觉得这屋里多了棵龙血树,我说没有啊,龙血树我是没看见,不过这冬日水仙开的到好啊!”言豫津实在憋不住笑,而夏冬他们还是不知所云,霓凰看着挂满笑意的梅长苏,也是抿嘴而笑。倒是萧景睿,又急又气,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屋子里太热的缘故脸色一片绯红。言豫津依旧不依不饶,抱着肚子说“蔺,蔺阁主,我还是第,第一次看见水仙开“红花”哈哈哈”,此刻夏冬才刚刚明白过来。原来他是指着景睿那身青葱绿的衣裳,本来欲说他几句,但一看满面通红的萧景睿,也不由的乐了。满屋其乐融融,暖了这冬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言豫津已经被蔺晨惯的东倒西歪,老阁主和宴大夫先走了,说是不打扰小辈们玩闹。宴大夫临走前还祝福霓凰,盯住梅长苏,不能再喝酒了。黎纲和甄平还有卫铮因为之前给梅长苏运功损耗内力,这几月每晚都要早早回房打坐,也就回房了。飞流跟蔺晨和景睿一起商量着怎么戏耍喝醉了的豫津。梅长苏身边只剩霓凰和夏冬,以及一脸从容的聂锋。
这暖酒下肚,给梅长苏多了几分醉意。霓凰看他要醉,赶忙阻止,“兄长,你不能再喝了,我扶你去休息吧”梅长苏盯着酒壶,冒冒失失的来了一句“没事,景琰,我就再喝一杯”霓凰一下子怔住了。梅长苏看来人不在阻止,抬头望去,霓凰呆住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清醒了几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赶快寻个由头走了出去。只剩下霓凰和不知为何的夏冬夫妇。
夏冬看霓凰神思不定,问“霓凰,怎么了你,发什么呆?!”
霓凰看着夏冬,不由得说了句“冬姐,你说兄长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说这话?”“我比你早来几日,这几日和兄长一起游琅琊山,一起论今薄古,可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事。刚刚我要扶他之时,他把我错认了成了萧景琰。我才有些明白,可又想不通。他到底为何不告诉景琰,自己还活着的事。”
夏冬自是不明白霓凰说的事,但对梅长苏不告诉景琰的事情也是很不理解。“那你去问问他不就得了,你俩以后在一起,肯定要对彼此坦诚相待,藏着掖着怎么过到一起?”霓凰听了差点把手中的酒杯扔下“冬姐!谁与你说我要和兄长要在一起了?!”夏冬越来越听不懂,“这,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你等了他13年,不就是为了现在吗?”霓凰听闻只是苦笑“冬姐,如果对林殊哥哥,我是青春的懵懂,是我小时候最美好的依恋,可经历那么多,我早就不是那个小女孩了。我们彼此之间已经相隔太远。其实我在那13年里也以为自己是真的很爱兄长。可等到真的与他相认得一刻,我觉得年少时的爱恋已经荡然无存了,那是我心里尘封的美好,时过境迁,现在兄长对于我只是哥哥,是比拥有血缘关系还有亲密的亲人。不是你想的那种感情。以前我以林氏遗孀自居,现在,我只是梅长苏的妹妹”
夏冬沉默不语,看着霓凰的侧脸,小时候也曾仰头朝她撒娇的小姑娘,如今提枪上马,冲锋陷阵不在话下。很欣慰又很心疼。
霓凰看她不语,继续说道“不用为我担心,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而且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但不论哪一个兄长,都是我割舍不掉的一部分。所以我才想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让他会这么做。我是真的放开了,可我担心兄长,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夏冬自是爽朗的性格,不懂霓凰为何想问又不敢问。“霓凰,既然你都只是把他当兄长看,那就去问吧,兄妹之间又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呢。”霓凰还是踌躇不定“不,冬姐,其实我能隐隐猜到为什么。可是又不敢确定,兄长心思细腻,我一直不问是怕无意之中伤了他。本以为他重活一世,必不会被这种琐事所累。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连原因都不知道,又怎么帮兄长呢。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我。无论是十三年前的林殊,还是梅长苏,那个病骨缠身的他还是一心为我,当初昭阳宫,我就该知道,能为我细心如此的,只有他了。现在我想该我去护着他了。”夏冬听完直笑“丫头,你想太多了,有什么护不护的,无论什么他都是男子,你把他当作兄长,那他守着你护着你不是应该吗?你要是真的想知道,想帮他,就直接去问他。在这想破头也不知道是什么,还不如问清楚自在。你若不敢,我替你去”说这就要起身,忙被霓凰拉下,霓凰看着对面嘻闹的飞流和蔺晨他们,又是一阵的恍惚。曾几何时,梅长苏萧景琰也是这般模样。霓凰起身,对夏冬他们说道“那我先回房了,你在这边看着点他们几个,别干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豫津。”夏冬首肯后,霓凰便走向了梅长苏所在的偏室。
梅长苏的屋子极小巧精致的,弥漫的依旧是药香。屋内并没有关门,霓凰还未进门就看到他斜卧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盆里的炭火。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发觉。霓凰走到他身边“兄长,怕你酒醉不醒,来看看你,你要是真的喝多了,明天晏大夫和老阁主一定饶不了我。”梅长苏看着来人的笑脸,霓凰浅笑的嘴角和小时候的样子居然重叠了。“兄长,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吉婶给你做碗醒酒汤?”梅长苏把头别了过去,“不用了,霓凰,你出去吧。”看着梅长苏下了逐客令,霓凰也不好对待,出门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兄长,我希望,我们好像以前一样。我永远是你的妹妹”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炭火燃烧时劈啪作响的声音。霓凰等不来回话,正要出去之时,突然听到“霓凰,陪我出去走走吧。正好醒醒酒。”
二人走在琅琊阁的小道上,因是来客多的缘故,琅琊阁点起了好多的灯,即使外面天色如幕,也不怕摔倒。明晃晃倒是让梅长苏想起很多从前的事。见他一直不语,霓凰终于打破了沉静“兄长,你快乐吗?”梅长苏听闻还是不语“兄长,我是真的把你当成亲人,这回的命真的是上天赐给你的。我希望你倍加珍惜。人生苦短,有些事非要等人不在了才去悔恨么?”梅长苏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霓凰,什么时候小丫头也开始说教他了。“霓凰,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已经不是林殊了,早就不是了。十三年前的林殊就死了。活着的是梅长苏。早就已经过了可以不用脑子就去做事的年纪了。”霓凰依旧不解“兄长,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啊?赤焰大仇已报,你在北燕也是上阵杀敌重归战场。到底还有什么事呢?是因为萧景琰吗?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活着呢”听到这三个字,梅长苏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还是霓凰太聪明。
“因为我不想告诉他。也不能告诉他。如今他有他要承担的一切。我们彼此依旧不在时当时的少年了,我告诉他我还活着,然后呢?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他真的想见的是这个我吗?他思念的其实一直是林殊,一直都是。如果我不是林殊,他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有时候我都看不起自己,搅动风云,呵,说难听了就是躲在暗处的一个放暗箭的小人罢了。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真的快要成了他口中动辄言利不知良知为何物的人了。对于景琰来说,梅长苏只是个某士,林殊才是他不能割舍的好兄弟。可是,我已经做不回林殊了。这双手沾染了太多无辜者的血。我怎能还配做那个明艳的林殊呢?”
霓凰听了大为愤慨“兄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你这样做不都是为了保住他的初心吗?他怎么敢嫌弃你?!”“你要知道,有舍才有得,既然我不舍他的初心,就只能舍我的。他不应该见识那些黑暗的角落。这样才是一个赤血为民的好君主。我当时不告诉他我是林殊,其实也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作祟,我已经回不去了。霓凰,也许你觉得,我机关算计,扶着景琰一步步走向皇位,是很了不起的。可以前的林殊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而他呢?他口口声声思念的,难道会是梅长苏吗?所以不见面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他有他的盛世天下,我有我的高山名川。梅长苏和萧景琰本就不是一路人。就然梅长苏以林殊的身份死在他心里吧。”霓凰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直面的言论,“兄长,那你为什么还会这么想他呢?既然已经选好了路,那就走下去啊。”
梅长苏接着酒意,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一句话“因为我控制得住理智,但却控制不住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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